黄沙漫，战鼓擂，风萧渐起残阳血。

江九灵站在十几丈高的城墙之上，俯视着城墙之下青霖国的数十万大军。

底下的战场她也去了不少次，但站在这里，却是第一次。

站在这里，不仅能将底下的一切一览无余，而且还会让人萌生一种，天下尽在我脚下的错觉。

不过，错觉就是错觉，风沙打得她脸生疼。

瞥了一眼某人遮挡严实的头盔，她有种抢过来的冲动。

南煜王早就注意到她的目光，吩咐完布防，看向她，“郡主想说什么？”

总不能说我想把你头盔抢过来吧，江九灵轻咳一声，“青霖国昨日才大败而归，我以为，王爷会乘胜追击。”

“你也说了，他们昨日才败走，今日却又大张旗鼓的攻城，若说这其中没有异，本王可是不信的。”

江九灵扶着城墙，垂眸道：“没想到，王爷如此谨慎。”

兵者，诡道也。

但昔日的南煜王用兵一向是大开大合，气势磅礴，战场绝对的霸气王者。

当然，几十万的南煜王军，也给了他这样的底气。

却没想到，这位新任的南煜王，却没有承袭他父亲的风格。

“郡主可知，大军最前面着黑蛟铠的人是谁？”南煜王一时兴起问道。

江九灵看过去，那人身着黑色的铠甲，就连身下的战马上都披着黑色的战甲。

捂得也很严实，不过，露出的皮肤却有些白的过分，使得覆在眼睛上的黑色单眼罩愈发的明显。

不过，她觉得哪里有些怪。

但脑袋已经很干脆的摇头，“不过，听说这次率领青霖大军意图侵占盛齐的，一直是青霖国的主战派，赫连枭。”

“他就是赫连枭。”南煜王顿了顿，又道：“他的左眼和左胳膊是当年赤沙之战中令尊亲手一刀砍下来的，并且在那一战中，令尊以五千轻骑大胜青霖的五万大军，所以赤沙之战被称为史上最为典型的以少胜多的战役。”

“他的左胳膊是假的？”江九灵惊讶出声，单这么看，还真的看不出来。

不过，刚刚她感觉到的那一丝违和之感也有了解释。

南煜王失笑，“郡主，你的重点是不是错了？”

正常人听了，不应该是先敬佩自己的父亲的厉害，而后因此而骄傲吗？

江九灵脸色淡淡，“爹爹的厉害，人尽皆知，人人都对他高山仰止，但在一个女儿看来……”

“或许王爷会觉得我这样想太过自私，但我只希望爹爹受得伤能少一些，回家多一些，我只希望爹爹能陪我的时间多一些，而不是只是带着些温情的家书，让我连他的最后一面都做不到。”

“最后见到的，不过只是一具已经看不出形貌，面目全非的尸体。”

南煜王嘴角抿直，要是他没记错，定北大将军江蘅是与敌人在苍莽谷同归于尽，一把大火烧尽了所有，若不是有忠心的属下拼死闯进谷里，只怕是连尸体都不会有了。

“这是人之常情，郡主只是心疼令尊而已。”

江九灵看了他一眼，她还以为，这人会跟江清嘉一样，给她讲一大堆大丈夫自当以天下为己任，安邦定国之类的大道理呢。

这时，底下的城门大开，江清嘉也是一身黑甲，威风凛凛，策马而出，其身后数万将士跟随而出，与青霖大军相对而立。

江九灵看着，脑中不禁想起爹爹曾和娘亲说过的话。

“嘉儿这孩子，简直就是天生的将帅之才，随我，哈哈哈……”

那时爹爹的神情有多骄傲，她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
“赫连枭，昨天才被我们将军打得屁股尿流，落荒而逃，怎么，今天是又来找打了吗？”江清嘉手下一个前锋小将嚣张的叫嚣道。

赫连枭年近四十，驰骋沙场二十余年，自是不会轻易被激怒。

他连理都没有理那个前锋小将，而是直接对江清嘉意味不明道：“今日本帅来，是为了给江将军备了一份大礼，希望江将军能够喜欢。”

说罢拍了拍手，一个人被青霖国的士兵押到了阵前。

头发披散着，看不清容貌，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亵衣，布满了道道血痕，虽然裤子是黑色的，但恐怕也未幸免。

所有人都认为，这人定是经过了极其残酷的酷刑。

江清嘉下意识的以为，这是玉阳关哪位失手被擒的将领。

赫连枭露出嚣张的笑容，他已经可以预料到，盛齐所有人看到这张面容的震惊之色了。

士兵不客气的踹了这人的腿弯，让他跪到了赫连枭的脚下。

赫连枭鞭子一甩，紧紧的缠住这人的脖子，鞭子一扯，令人脖子上扬，头发落到身后，露出了面容。

“怎么可能？”

“或许只是像……”

“滚！你见过世上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吗？”

“……”

盛齐众人震惊不已。

南煜王大手搭在城垛上，用力之深，以致于青砖凹陷。

寻风震惊出声，“怎么可能？”

江九灵微微失神，但随即就注意到那人的眼睛，很快就稳定了心神。

江清嘉骑在马上，眼神死死的盯着卑微跪在赫连枭马下的人，“爹……”

赫连枭用力拽了一下鞭子，“江蘅”露出痛苦的神色。

“怎么样，江将军，本帅送的这份大礼可喜欢？”

“住手！”江清嘉嘶吼道，他现在心神巨震。

心里明明很清楚，爹已经死在了那场战役中，绝不可能死而复生。

但万一呢，万一父亲侥幸没有死呢？

毕竟，江府接到的，只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。

人就是这样，感情永远大于理性，只要有一点点可能，都愿意相信那一点的可能是真的。

“江将军，本帅敬重英雄，也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。”

“屁！”寻风一拳狠狠砸在城墙上，青砖碎裂，他的手背也冒出了血。

“敬重？他明明在折辱江将军！”

“那不一定是江将军。”南煜王已经恢复了冷静，摇了摇头道。

“王爷的意思是，易容？”寻风问道。

“距离太远，看不真切。不过就算心里知道不是，但……”南煜王担心的看了一眼阵前的江清嘉。

“……江将军若想救回令尊，可以，拿自己来换。”赫连枭含笑道。

同时，手上鞭子一动，“只是，本帅的耐心有限，下手没轻没重，江将军要慎重考虑一下啊。”

江清嘉死死的咬着牙齿，目光炽怒如烈火。

展开